迷幻
仲夏夜之夢中一滴三色堇的汁液,就能操縱人的意志,一睜眼,就能在心理上變成一個不同以往的人。這樣荒誕的情節看似不會發生在現實生活中,但事實上,迷幻藥讓這變得可能。
迷幻藥第一次進入科學視野是在1938年,瑞士化學家艾伯特霍夫曼第一次從麥角提取的麥角酸合成出麥角酸二乙醯酸(i)(LSD,圖1),麥角其實是小麥被真菌(麥角菌)感染後產生的黑色子實體(圖2),關於麥角有個歷史小故事,人和牲畜在食用混入麥角的小麥製品後會出現一系列病徵,中世紀時曾在歐洲造成大規模的瘟疫,史稱聖安東尼之火(ii)。我覺得這名字感覺挺妙的,無火之火。事實上麥角有兩種臨床毒性形式,壞疽與抽搐,一些感染者因為四隻血管收縮導致手腳壞死,而它也像典型鄉理傳說中的毒蘑菇一樣,會導致幻覺、痙攣、精神錯亂、四隻疼痛,像是昆蟲在皮下爬行(我不太清楚這是什麼感覺),或是火燒一般的感受。或許這也是聖安東尼之火的由來。而幾百年後霍夫曼發現的LSD就是這場大火的元兇。
圖1:惡名昭彰的LSD (Ref: Wikipedia) |
圖2:隱身在麥穗中的麥角 (Reference:Wikipedia) |
不過1943年的霍夫曼似乎還沒體認到LSD的威力,他在認知到LSD可能會導致短時間的精神錯亂後,他為自己注射了自認為很少量的250微克LSD,展開了科學史上第一場迷幻之旅(圖3),自此之後LSD被界定為迷幻藥(Psychedelics),望文生義是能招致迷幻的藥,生理上來說,迷幻藥能夠與腦中的血清素受體結合,能夠大幅改變體驗者對現實的認知,時間長達三至十二小時。迷幻藥能夠在人的大腦中偷天換日,是因為他們的化學結構與血清素有相似的部分(圖4圖5)。而血清素是一種神經傳導物質,它的實際生理作用相當複雜(iii),但簡單來說它被認為是幸福和快樂感覺的貢獻者,一些針對血清素系統的藥物包括抗抑鬱藥、抗精神病藥、安眠藥與鎮靜劑。當然,也包括迷幻藥。
圖3:霍夫曼在經歷迷幻體驗後寫下的感受 (Ref: Holfmann 1980 p.15) |
迷幻藥剛開始被發現的時候是被冀予期待的,它曾被臨床試驗於改善酒精成癮,與非理性的恐懼,這兩樣症狀的共通點是,患者沒辦法靠自己的努力去擺脫腦中思考的路徑,他可能一下班回家看到沙發就想拿出一瓶威士忌,另一個他可能看到尖利的桌腳就能刺激他對恐懼反應的迴路,他們腦中已經建立了堅不可摧(至少靠他們意志力的努力)的迴路。而迷幻藥的出現確實對他們有所幫助。LSD霎時間風光無限,前景看好。
圖4:LSD, Psilocybin, mescaline, DMT,併稱為古典迷幻藥。(Ref: Netflix: The Mind, Explained) |
1950至60年代,曾有過六次關於LSD的國際大會。然而這一切終止於他飄洋過海來到美國所發生的轉變。哈佛大學心理學講師莫西里利在嬉皮集會中大力提倡迷幻藥的使用,他成為反文化運動的指標人物,也成為迷幻界的名人。而LSD變得與搖滾樂和反越戰運動密不可分(iv)。這對成人世界的威脅可想而知。當時的總統尼克森堅信迷幻藥助長了反文化了風氣,加以取締。政府教育單位在影片中宣導迷幻藥可能危害染色體,造成天生缺陷,雖然日後實驗結果表明這不是真的 ,這並不影響184個會員國簽署聯合國的迷幻藥禁令。
圖5:血清素 Serotonin (Ref: Wikipedia) |
幾十年過去,迷幻藥也算是經歷了高峰低谷,有些近年的研究發現迷幻藥(Psylocibin)對於憂鬱症(v)、死亡焦慮(vi)、酒精(vii)、煙癮(viii)的治療有幫助,然而是什麼讓他們放下這些“執念”呢?2014年的研究中(ix),服用了Psylocibin的受試者,相較服用安慰劑的受試者的腦部增加了相當多的連結(圖6),而且這些連結是在一般狀況下很少見的。可以理解成,在服用迷幻藥的情況下那些平常不互相溝通的腦區,開始產生了新的連結的可能性,而且這種效果能在迷幻反應結束之後仍持續。
圖6:Simplified visualization of the persistence homological scaffolds. (Ref: https://royalsocietypublishing.org/doi/full/10.1098/rsif.2014.0873) |
一位迷幻藥的研究人員這樣描述,將心智想像成覆雪的山坡,而你的想法是雪橇,一條條路線被壓入雪地,越壓越深,很快也就逃脫不開固定的撤痕,而迷幻體驗是新鮮的降雪,讓你的雪橇能夠探索新路線,這可能表示著改變根深蒂固的行為,好比酒癮、煙癮。
焦慮與憂慮常使人不斷反芻相同的思考模式,大腦在憂鬱時,負責思考過去和未來的腦部迴路會增加活動,創造出一種狹窄的自我意識感,也就是預設模式網路(圖7),相當於自尊所在的位置,而服用Psilocybin會使這些活動劇烈降低。
圖7:預設模式網路,純示意用。(Ref: Netflix) |
迷幻藥因為歷史與政治的因素,人們對於他的解密才算剛剛開始,我很期待看到他後續的發展,或許能看到“惡名昭彰”的迷幻藥,有朝一日能搖身一變成解決困擾人類的文明病之一的心理與精神疾病的良方。
迷幻藥的前景可期,而他在過去他令人聞風喪膽的幾十年,產生了一些都市傳說,也是它迷幻過去的一部分。其中被證實的是美國中央情報局在1950年代初統籌的一項人類思想控制試驗計畫,它的主角就是LSD,進行了一系列的不道德人體實驗。另外還有Blue Star、Strychinine等關於LSD的傳說。
當然,回歸正題,迷幻藥的使用是有不小風險的,不同於一般的藥物,迷幻藥的服用需要在全程並正確的導引下完成一趟“迷幻之旅”,否則這種精神的混亂可能不僅無效還產生負面的影響。就像仲夏夜之夢中那一滴三色堇的花液,抱持善意使用它才會產生好的結果,否則可能會招致混亂,甚而永遠困在迷幻的夢境中。
撰文者:周品汝
參考資料:
(i) Hofmann, Albert. "LSD: my problem child." Psychedelic Reflections (1980): 24.
(ii) Christopoulos, Stavroula, Andrew Szilagyi, and Susan R. Kahn. "Saint-Anthony's fire." The Lancet 358.9294 (2001): 1694.
(iii) Mohammad‐Zadeh, L. F., L. Moses, and S. M. Gwaltney‐Brant. "Serotonin: a review." Journal of veterinary pharmacology and therapeutics 31.3 (2008): 187-199.
(iv) Baumeister, Roy F., and Kathleen S. Placidi. "A social history and analysis of the LSD controversy." Journal of Humanistic Psychology 23.4 (1983): 25-58.
(v) Psilocybin for treatment-resistant depression: fMRI-measured brain mechanisms (October 13, 2017)
(vi) Psilocybin produces substantial and sustained decreases in depression and anxiety in patients with life-threatening cancer: A randomized double-blind trial (November 30, 2016)
(vii) The Psychedelic Debriefing in Alcohol Dependence Treatment: Illustrating Key Change Phenomena through Qualitative Content Analysis of Clinical Sessions (Febuary 21, 2018)
(viii) Psychedelic therapy for smoking cessation: Qualitative analysis of participant accounts (June 25, 2018)
(ix) Homological scaffolds of brain functional networks (December 06,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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